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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黯然

我抬腕看了看时间,距离她的列车还有一刻钟,一刻钟后她就会从这方月台消失,从我的生活,从我的全世界里消失.这一刻,才体会到是多么的难以割舍.

我们并列站着,肩与肩之间狭小的距离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她还是那样柔弱,一身靛蓝色的便装,细长的双手把一只黑色的女包抚在身前.风从北面来,冷得人牙关打颤.她依旧是那样单薄,仿佛不属于这个季节,只属于初夏或者爽秋,又好像从来没有到过这个世界,就像这萧条的北风只从这里吹过.我裹了裹风衣,身心越发的僵硬、冰凉,想搓搓手,又怕她轻视,讥笑.

果然,她嗤地冷笑了一声,弯月般的脸庞凝着砭人的冷漠.她太了解我了,就像我了解她的潮起潮落.

想找句话,挽留她,让她知道我的心痛,像在稀疏而勒紧的细绳里挣扎.几次舔了舔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有哀嚎的北风像头攒着箭镞的野兽,从我的身体里撕裂、窜出,依稀滴着殷红.

"无话可说?"她瞥了我一眼,鼻翼处勾起一条漠然的微笑.

我支吾着,看着她的眼睛,期望她能像我看着她一样看着我的眼——那儿贮满了昨日的温存、甜蜜、柔情.......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个片段,勾指踏过步行街的每一块砖,熙攘里尝遍烧烤街每一家店,风雨里用衣服撑起头顶一片小伞,或者吃吃的淋着,然后在路人诧异的眼神里抱在一起......依然记得她说"不跟着我就不爱我"后拖着我风风火火勇闯内衣店的尴尬和她以旱鸭子的水性勇跳深水区被捞出来时嘴里噙着含漂白粉的清水说"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喝水的"......所有的美好和疯狂都贮藏在我的眼睛里,我相信只要她看一眼,就能感染.

她别过脸去,假装望着远天,留给我一个轻挽的髻影——那滑顺细密的发丝曾无数次在我指间流动,像一条轻绕的小河,流着雅芳和她特有的味道;每次醒来,发现这条小河还在,感觉就很好,就可以踏实地睡去,就可以让自己凌驾于生活里的钩心斗角,像个诗人一样做自己的王.天空鬼蓝,云若扯开的旧棉絮,仿佛只为了凸显那只黑鸦的迷茫,孑然.

"就这样罢,我走了,好自为之."她似乎觉得还不够残酷,又面无表情地笑着说了句"希望你安".

这些话就像把一颗滚烫的心摁进黑暗无边的棺材里,然后刻意钉上铁钉,让你来世不得转生.我浑身瑟抖,所有的美好在这一刻变成愤慨,人就要憋疯掉.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冷漠,如此决绝,连一个死的理由都不给我."我再也压制不住激烈的情绪,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可只有我知道这哀嚎有多少无助,多少疼痛,只有我.

"小悟空你什么都没错,你完美,无缺,"她红着眼撇过半张脸,眼里有清澈的液体,"错的是我,是我不该禁不住你的诱惑,禁不住你的狂热,禁不住你的誓言,我更不该有个双胞胎妹妹.""你......妹妹?"

我错愕了,一种错乱感像扭曲杂乱的闪电纠缠着,可又不知哪里出了错,人却莫名的虚弱了很多.

"小悟空,电影里是假演,你可是真演,你才是生活里的影帝."她嫌厌地看着我.我之前的自信也瞬间破灭.

"你...妹妹怎么了?"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只是声音很小,快要被北风吞噬了.

"你问我她怎么了?她不是很好么?你们不是一拍即合么?她若不好你会五迷三道?"她变得咄咄逼人,轻淡的语调里有一股腐蚀铁屑的味道.

一定是哪儿出了致命的误会,才让这段感情没有半点回旋.我蒙受了不白之冤.

长得像不叫双胞胎,连自己的父母也时常弄混的才叫双胞胎.今年夏天,妹妹代替重感冒的姐姐参加报社独舞《孔雀》舞者的选拔,全程"陪同"的我竟然没有一丝惊觉和违和.后来姐姐说出真相时我觉得被耍了,她也恼了半个月.也许矛盾就是这样,各有各的理由,各自的理由又都像牢不可破的城堡.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妹妹,从此,对这位孪生妹妹更是敬而远之,连节日信息也不敢回.

她看出了我的"心虚",整个人在她跟前随之矮了一截.

"我发誓,绝对......"我再次激动了.

一声"呵呵"的冷笑就止住了我,她实在有一种不说话就能让人透凉的气场,我一直在这种气场里沉浮.

"你发的誓呢?"她不依不饶,"小悟空,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成人?""我和你妹妹没有任何交集,没有,从来没有!"

"好罢!"她点点头,仿佛在说我可以给你一座爱情的坟墓,"昨天什么日子?""我们一周年庆祝,提前一天的."

"晚宴你在哪里?"

"拦江忘川楼20楼17号座!"

她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说,"我在哪里?""你...在哪里?"脑子轰地炸开了,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个撕裂的人."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她没有说话,递给我一张电脑小票,赫然打着"望江楼20楼16号座"的字样.

".....你....我...."那些极其简单的字就像丢在风浪里的纸船,怎么也找不到方向."你...你不电话说改去忘川楼了吗?还说17是‘一起’的意思,怎么就..."我懊丧极了.

"电话?"她忽然来了兴致,"你手机不是关了么?"

"不...不是说一起关机的吗?"

"那晚饭后,你应该不会忘记有一个未接电话吧,虽然你的记性一直很忧伤!""你不说关机时不小心自动拨的吗?"

"后来呢?"

"《摆渡人》后你说回报社公寓,上楼时还说会给我一个惊喜.回到住处见到你,还以为这就是惊喜......"她冷哼了一声,磨着牙说:"是惊喜,你一定惊喜到了.""我...."我已经没有时间抱怨妹妹了,"你也知道了,都是妹妹的恶作剧,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的哪样?"她一个不屑的眼神扫过,"想象你们上床?你脑子里有却不敢说.""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我豁出去了.

"你们有没有关系跟我有毛线关系?"

"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是个恶作剧!"我据理力争.

"是误会,是恶作剧,可这又有什么呢?"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小悟空,你以为我会介意你们是拥抱,还是上床吗?""那你..."

"你太幼稚了!"她失望地摇着头,"一个跟你朝夕相处,一个锅里吃饭,一张铺上睡觉,一起向往明天的人,突然有一天,你发觉自己可以被轻而易举的掉包,可以完全被忽略,你想过那种感受么?""我......."

"拿好,通往爱情坟墓的小票,那里葬着我."她咬着嘴唇,很重,暗白里透着乌青,而后她长舒一口气,"还好,穿过这片墓地就是你开启的另一片天国."在她噙着泪水的那一刻,我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她,"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她闭上眼睛,痛彻的泪水从洁白的面颊上划落,那长长的睫毛,曾让他一次次为之倾倒.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陷入了混沌,像是痴言,梦语,紧紧把她拥在怀里,怕她会飞掉.她还是那样柔软,只是冰凉了许多,秀颀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列车驰来,是催命的号角.

她摇了摇头,一滴泪水落上我的脖颈,冰凉而滚热.仿佛她已经离开我,仿佛她还在我的怀里.一切就像昨天,院子里隔着没有蝴蝶的梅花,我们默默看着.她问我看什么,我说看你,她浅笑,说,我在看花;看到我小小的失落,也会在"花"字后面补上一个长长的"痴"字.

所有的美好都在这一刻,在列车汽笛的催发里碎掉.